■罗文彬

　　大白和小白是两条狗，大白是小白的妈妈。

　　那年初春，嫩草铺满山坡，树枝刚刚吐芽，空气氤氲清爽，正是少儿撒欢的季节。正上小学的侄儿中午放学回家时，有一只浑身雪白的狐狸狗在他家铁门外徘徊，侄儿开了门白狗便迅捷地挤了进去。弟媳很生气，吩咐侄儿把白狗赶到了门外。

　　中午吃饭时，侄儿磨蹭到大门口，见白狗并未离开，便快速在门外墙根处拨了点饭，关了门回屋去了。午休时侄儿赤了脚偷偷到大门外看了一眼，白狗很温顺地卧在门外的墙角处，见了侄儿立马起身跑了过来，显出极亲热的样子，侄儿便喊：“大白，别动！”白狗便一动不动。这便成了狗的名字。

　　侄儿一中午没合眼，终于熬到邻居小胖喊他去上学，开了门大白便又跟着他。两个孩子商量，把大白藏到小胖家无人居住的老院子的水道里，外面用石板盖住。整个下午侄儿便魂不守舍，等放学铃一响，就和小胖飞奔回家，掀开水道挡板，大白欢快地钻了出来，跟着侄儿和小胖到村外玩去了。天将黑时，侄儿与小胖又把大白塞回水道。

　　纸包不住火，住村边的亲戚跟弟媳说时常见侄儿和小胖带一只白狗到村外去玩。第二天弟媳跟踪侄儿发现了大白的藏身之处。弟媳和小胖的妈妈商量后，把狗送到了很远的亲戚家。放学后侄儿发现大白不见了，一脸沮丧。大约一个星期后的早晨，天刚蒙蒙亮，侄儿隐隐听到大门外有抓门的声音，便一骨碌起了床，打开大门，果然见到了久违的大白。大白依然和第一次见到侄儿一样，昂首摆尾，围着侄儿欢快地跳着。侄儿央求弟媳让大白留下来，弟媳勉强答应了。

　　大白终于有了一个安生的家。侄儿上早自习，天还有点黑，大白便一路小跑陪伴到学校门口。到侄儿放学时，大白会跑上厨房顶，竖起耳朵，而后箭一般地冲出门，与侄儿在半路相遇。那段时间是侄儿和大白最快乐的时光。

　　但弟媳总认为这样会影响侄儿的学习，多次托人要把大白送走。当工头的小胖的小姨父爽快地答应了，拉工人走时把大白扔在了山村的小路旁。侄儿放学不见了大白，急急地问大白哪去了，弟媳谎称大白的主人找过来把大白要走了。侄儿不信，嚎啕大哭了一场。

　　就在侄儿开始淡忘的第三天中午，小胖的小姨夫提了装大白的袋子到弟媳家来了，红着眼睛说：“你们家要是真不想要了，我就把它捉到俺家去。”原来他把工人送到工地返回时，大白依然蹲在上次放下它的地方。小胖姨夫打开车门后，它利索地跳到了车上，悲哀地叫着，消瘦了许多。想着大白两天多没吃没喝，须臾不敢离开，翘首期盼的情景，小胖的小姨夫便有一种负罪感。

　　事情就此平息了，弟媳也觉得有点愧疚。那时弟媳在后山新建的养猪场喂养种猪，便让大白白天在家护院，夜里到山坡上放哨。后来大白生了小白。秋季来了，大白全天在山上的养猪场执勤，小白留在家里。每晚放学后，侄儿便带小白到坡上找它妈妈。小白如孩子一般，在妈妈的怀里撒娇嬉戏。

　　平静的生活总是被灾难打破，晚上放学后侄儿照例带小白去见大白，却见大白奄奄一息地躺倒在地。侄儿很伤心，小白也意识到妈妈不行了，凄惨地叫着。弟媳和侄儿把大白葬在了结满黄梨的大树下，把大白的项圈挂在了梨枝上。

　　而后小白承担了大白的职责，白天在家，晚上到坡上看场。只是小白时常发出凄婉的叫声。

　　半年后小白不但长得和它妈妈一般大小，也和它妈妈一样有灵性。侄儿买回三个黄色的铜铃，精心给小白打造了一个项圈。

　　时间过得飞快，又是一个瓜果飘香的秋天，小白一周岁多了，但小白得了一种奇怪的皮肤病，刚开始在脸上，后来扩散到全身。弟媳和侄儿带小白到兽医站去看了多回，却并未见效。不知道是疾病的折磨，还是小白有意绝食，不出半个月，小白瘦得皮包骨头。

　　一天，小白不见了。侄儿找遍了院子的各个角落，随后跑上了后坡的猪场，发现小白躺在了当年埋葬它妈妈的土堆旁。侄儿解下系有铜铃的项圈，斜挂在大白项圈的旁边，含泪在梨树的另一侧安葬了小白。

　　斗转星移，已考入大学的侄儿，今年暑假特意到他家已经转让了的猪场去看了看。枝叶繁茂的梨树上，两个项圈静静地挂着，仿佛又有两团白球滚了过来，围着他又蹦又跳。侄儿的眼里不觉噙满了泪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