过去,我市乡下几乎家家都有炒面。那时粮食少,人们连粗糠也不舍得扔掉,把粗糠和柿子混合在一起碾碎,做成炒面,吃起来有点涩,但又有柿子的甜。多少年来,炒面伴随着一代又一代的林州人不知度过了多少次的灾荒与苦难。
秋收以后,枝头的柿子红得让人心动,人们小心地把柿子收回家,挑一些个儿大的做柿饼,其余的大部分都用来做炒面。女人们早已做好了一切准备,先从谁家开始,谁家先弄啥,都安排的井井有条。聚到一起有的是话题,一边干活一边说说笑笑,谁家的炒面都保证能在上冻前入缸。
做炒面首先要碾柿糠。把柿子弄干净,去掉柿蒂,放在碾子上碾,要做到“眼快手快脑子快”,开始少放点,转几圈再慢慢往上加,中间要不时地撒入谷糠,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,全凭经验。碾成糊状后及时收到桶里,不能让柿糠流到碾子以外。
柿糠碾好,用担子挑到山坡上,找一块干净的石板,一小团一小团地均匀摆开。远远望去,山坡上一片红一片黄的,像是镶了一块块宝石,煞是好看。那时,小孩子饿了,就会跑到山上去,拿起晒得半干的柿糠吃,大人们知道了也不生气。秋后天气一般晴好,但万一哪天有一块黑云飘过,满村子大人小孩都互相叫着往山上跑。
等柿糠晒到有了“哗啦哗啦”的响声就收回去,放到大锅里焙炒。火候是最关键的,要做到“焦而不糊”,温度过高炒糊了,做出的炒面又涩又苦不能吃,火候不到,米糠不焦,炒面就没有味道,也不易碾碎。因此,要一边炒一边快速翻动,还不时抓起来看看颜色、闻闻味道,连放柴多少、拉风箱快慢都要考虑到。
炒好的柿糠放凉了,再到碾子上碾成粉,炒面就算做成了。柿糠含糖,受热受潮都会变软不好碾,因此要选择较冷的晴天,还不能有风。碾子转动,人要跟在后面不停地划拉,把大颗粒往里面送,还要把外边较细的迅速地收到簸箕里。
碾子旁早准备好笸箩,里面放上箩床,碾好的柿糠面倒进细箩,用一只手拉着在箩床上来回滑动,细细的炒面均匀地散落到笸箩里,筛不下去的粗颗粒,倒回碾上重碾。有条件的,在碾炒面时,会再加一些炒熟的黄豆、玉米或者花生籽,做成的炒面分外香。最后有少量碾不碎的颗粒叫“柿糁”,红红的,格外甜。
有一句话叫“弯着腰套碾,窝着腿筛箩”,半天下来,套碾筛箩都累得腰酸腿疼,精疲力尽。女人们就轮流上阵,饿了就吃现成的炒面,渴了喝准备好的开水,也有的干脆把男人叫来,不许远走,专管推碾。
在当时,炒面也是一种值得炫耀的财富,一说谁家“光炒面就有一两缸”,便有一种富翁的感觉。当时流传最广的“炒面墙”的故事,说的就是从前一个大户临终时告诉儿孙们,以后要是没啥吃了,就把屋里的一堵墙拆掉。后来真的遇到了灾荒,都以为墙里有啥宝贝,等拆开一看,原来这面墙竟然是用炒面砌成的。大家就靠着这一墙炒面,度过了灾荒。
炒面可以直接吃,不过不能心急,要小口咬,慢慢嚼滋润了,才能下咽。那时候,小孩子饿了都是直接从缸里挖一块,拿着就跑到街上,边吃边玩。有时玩急了吃得快了,就会被噎住,伸着脖子瞪着眼说不出话,像只大鸭子。这时候,周围的孩子就会围上去,连捶带拍地弄好一阵子,才会缓过劲儿来。有时,大家瞅准谁刚吃了一口炒面,就一齐又说笑话又做鬼脸地逗他,或者干脆捅腋窝咯吱他,他憋不住笑,结果一张嘴喷的大家满头满脸。
大人们吃炒面一般在吃饭的时候,弄上半碗用开水或稀饭一冲,再用筷子拌成一团,又甜又耐饥。还有的将炒面掺到杂粮中,捏成饼子或窝头,煮着蒸着吃。稀饭里煮的黑面疙瘩或饼子,小孩子不喜欢吃,就在碗底放一些炒面,在上面滚一滚、沾一沾,就着甜味就吃下去了,这是哄小孩吃饭的最好办法。炒面还有“补肚”的作用,谁要是拉肚子老不好,烙一张炒面饼吃下,比吃啥药都管用。
后来生活好了,人们再也不用炒面来充饥了,柿子也渐渐被冷落,大多数孤零零地挂在枝头无人理会,倒是给山野添了一道红红的风景,让路过的旅行者兴奋得大呼小叫。现在,人们开始寻找绿色、寻找健康,炒面又进入了人们的视野,还有人专门到乡下寻找。说不定哪一天,炒面这种名不见经传的乡下食品,也能登上美食的大雅之堂。(高鹏伟)